苏大为看向骆宾王,实在很难想像,数十年后,与徐敬业一起反武周的这位,初唐四杰之一,现在还有这样感性的一面。
他感动的道:“骆郎,你还是在下面等着吧。”
呃!
骆宾王一口气差点岔了,指着苏大为张着嘴,后面的话全噎在喉咙里。
“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,想与我们共进退,但是你想,如果让张郎一个人在这雪山脚下,待七天,他一个人,如何受得了,你应该陪他,你说是不是?”
“我……”
“有你做伴,想必张郎也不会太寂寞,你俩一起等我们的好消息,岂不正好?”
“你……”
“我跟文生,还有李郎上山,快着三日,慢则五六日必然下山,之后,我还要教李客一段时间剑法,你如果有兴趣,可以从旁观摩,我知你素有学张骞的志向,但是男儿当留有用之身,没必要轻身涉险。”
“我们……”
“以你的才学,以后定是大有作为的,替我好好陪张郎,就这么说定了。”
苏大为伸手拍了拍目瞪口呆的骆宾王,向安文生使了个眼色。
李博憋住了笑,背起行囊带头领路,安文生和苏大为跟着他向雪山攀去。
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,骆宾王喉结蠕动了一下,喃喃道:“我只是想送苏郎一首送别诗。”
张通在一旁嘴角抽搐了一下,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:“别愣着了,骆郎,帮我支帐蓬,咱们要在这待七天,营盘得立好,不然今晚不用睡了。”
“哦。”
骆宾王应了一声,回头看看苏大为他们离去的方向,眼里满是惆怅。
雪山千仞,且陡。
越往山上,越是寒冷。
许多难走的路,还要借助随身带的拐杖,冰凿、绳索等工具,上山之路当真苦不堪言。
李博一边喘着气,艰难前行,一边道:“每年夏季山上积雪会稍稍融化一些,一条古道便会露出来,不过到了秋季,又会被冰雪覆上,现在这路积雪不化,只能凭着脑中记忆摸索着上山。”
“这山也不知有多高。”
“今天入夜也未必能到顶,一会天黑前还得找个地方能休息。”
安文生说着,向苏大为道:“你怎么不让那个骆宾王一起上来?”
“这路这么难走,再加一个人也没什么帮助,他是个读书人,还是陪着张通吧。”苏大为随口说了一句。
唐时的读书人不像是后世,君子六艺里还有驾驭马车和射箭,骆宾王也是会两下子的。
不过他那两下子,就真的是两下子,连李博都不如,如果带上他,万一此公失足滚下山,唐初四杰就要变成三杰。
苏大为可不想做这个罪人。
“都春天了,雪还这么深,也不知那些本教僧人,怎么在山上建的神庙。”
苏大为自语道。
安文生在一旁抹了把脸,喘了口气道:“当初建庙时,未必是现在这样的气候,也许当初没这么深的雪。”
“也对,倒是提醒我了。”
苏大为点点头,想起来了,地球的气候并不是直线型,而是曲线前进。
每逢气候变暖,粮食增长,就往往是文明和人口爆发期。
而一但进入小冰河时期,粮食减产,就会爆发战争,陷入内卷,草原部落活不下去,便会高喊着“入关”,冲击长城,向着肥沃的中原抢掠。
到了唐朝这个时期,恰巧气候又变得温暖,似长安居然都可以在庭院里种梅花等植物。
梅虽是冬季开放,但最多也就零下十来度的温度,再低就不行了。
所以相对来说,能在北方种出梅花来,证明气候暖和。
雪域高原上的吐蕃王朝,也正是仗着这次气温回暖的红利,粮食人口大爆发,才能成为一方霸主。
吐蕃最盛之时,幅员万里,人口三千余万,不可小视。
人类虽然自诩万物之灵,但王朝、文明的消长,都和看不见摸不着的气候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,时人却往往不知道这一点。
“阿弥,你在想什么?”
安文生的话,打断了苏大为的胡思乱想。
“没什么,对了,今晚在哪里落脚?得找个避风的地方设帐蓬,还有,咱们吃什么?”
“问李博。”
安文生向前头带路的李博指了指。
让李博带路,这是苏大为自认为此次最正确的决定。
此人对雪山上的道路十分熟悉,什么时候消息,在哪里落脚,哪里能找到食物,雪缝里也能扒出雪兔、雪狐、雪鸡,哪里有虫草,哪里有雪莲,还有草药,可以下帐蓬,全都一清二楚。
每一步都计算得分毫不差,令苏大为和安文生大感省力。
心下不由暗自称奇。
在休息的时候,苏大为也曾问起,李博自述只上山过一次,为何如此了解。
听他说自己有过目不忘之能。
这让苏大为颇有些惊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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